第109章 第 109 章 正文完(1/2)
第109章第109章正文完
黄土坡连绵起伏,尘沙弥漫,草垛上的火焰发出冲天的黑烟,眼睛所能见到的距离因此变得更小。
雍殊的鞋底碾过折断的箭杆,他的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士兵,看到了城墙上的郑国赤色旗帜,它被黑烟笼罩,仿佛正在熊熊燃烧。城墙上的郑国士兵在攻城的号声中艰难搭起盾牌,石头从缺口处被推落。
比头颅更大的石头砸中了底下撞击城门的雍国兵卒,在黄土地上炸开鲜红的血滩。
守卫在城墙上的士兵只开心了一瞬,很快便被底下如蚁群迁移的敌人惊出一身鸡皮疙瘩,他绝望地回望越来越少的物资,因此他的身体出现在盾牌之外,被一支箭矢贯穿了脑袋。
雍殊重新在长弓搭上了一支箭矢。
阳光照在他的玄甲上,映出盔甲下眉眼冷酷的一张脸,他的肤色苍白,衬托一双沉如寒潭的黑眸深不见底。
攻城的士兵认出了国君的箭,顷刻间爆发了一阵振奋的喊声,攻城槌更加快速地撞向城门。
那是他们的国君,自他还是公子殊时便进入军队历练,在他的带领下,雍国没有打过败仗。
他们既有中原血统的聪慧,又在戎狄环绕间历练了强壮的体魄,这样一个武德充沛的国家在百年间飘零动荡,比任何人都更需要骁勇善战的君主。
尘封不动的黑色大门露出了一丝缝隙,宛如名贵的丝绸破开了一道口子,很快裂锦声刺过耳膜,城门后的郑国士兵在惊恐中迎来了敌人。
雍殊的情绪隐藏在沉静的面容下,他敛目遮掩眼中浓郁的戾气。在宋国倒戈之后,所有事情都需要比计划更快完成,才能赢得先机。
攻下这座城只是让他们的处境不那么糟糕,然而前有郑卫士兵,后有宋国大军逼近,雍国成了困兽之斗。
夜晚的虎牢城被浓稠的黑暗淹没,不远处火把连成燃烧的边境线,藏匿于火把之后的人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这座孤独的城池。
街道上士兵无声地巡视城内,长矛挑开任何可能隐匿的角落,关押俘虏的牢狱人满为患。
雍殊暂时住在一名郑国臣子的府邸中,府邸的主人已经成了阶下囚。
军医割开了雍殊右手上的绷带,白色的绷带已被血染得通红,淅淅沥沥地往下滴着血珠,被长矛滑过的伤痕从腕骨延伸至手臂中段,看到它又裂开,军医不免头皮发麻。
职责所在,他本该劝说受伤的病人近日不要使用这只手,可是他刚包扎完其他伤员,知晓此时国君无法任由他人冲锋陷阵而自己安心养伤。
军医擦去额头的汗水,重新上了止血的伤药,黄色药粉浸入皮肉,很快分不清彼此。
他擡头观察了雍殊的面色,国君的嘴唇发白,然而如同每一次陷入困境一般从容不迫。这几日闷热的环境造就了军医急躁的内心,他的内心渐渐安静了下来,他相信他们会转危为安。
军医离去时,与单司马在门口碰见,铜盆中的水泼出来些许,溅到了彼此脚下。军医连忙请罪,单牧臣只是沉默,他见到里面换下的绷带,嘴唇绷得笔直,周身散发着令人害怕的冷凛气息。
他大步踏入屋内,脚步声沉闷如雷声,经过处扬起了一阵风,光影晃动得更频繁。
单牧臣在雍殊面前站定,他担忧地看着雍殊受伤的那只手,忍不住道:“周天子两面三刀,这种人继承周室,实在是天下的噩耗,如今周王室还有可堪托付的人吗?”
他向来理智冷静,相比其他容易受到鲜血刺激而变得更加暴力的军士,他即使处于混乱的战场依旧能保持灵台的清明。
此时他明面上贬低周天子,实际上是在讽刺那位几次三番毁约的王姬。
以他的性格能说出这些话,可想而知他对王姬的意见已经产生许久,以致于无法再憋在心里。
雍殊抹去虎口沾染的血液,他的神情在烛火跳跃的光线下看不清晰。
雍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道:“有什么消息吗?”
单牧臣听出了国君不欲他继续谈论王姬,他满腔的愤怒顿时泄了气,如今再记恨没有用处,他们现在只是洛邑贵族驱使下的兵卒。
他从怀中掏出送进虎牢城的密信,道:“这是安插在宋国中的眼线送来的信件,现在宋国子诠为了防止国内动荡而留守宋城,是他的学生向羌领兵前来,此人长于市井,用计不循常规,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或许可利用他领兵的特点为我们拖延一些时间。”
自从在岍邑出现了宋国特征的兵器后,他们便有计划地在宋国安插自己人,然而时间有限,安插的人还未能真正接触到宋国漩涡中心,更为棘手的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宋国世子一夜之间落败,宋国的政策风向迅速改变。
“如今想要在他身上拖延时间,只能先声夺人,重挫宋军的士气。”雍殊揉了揉眉心,而后继续盯着密信思索道,“只是宋国亦会猜到我们拖延的目的,因此还需赢下一仗让他们产生忌惮。”
单牧臣听完赞同道:“唯有死亡和流血能让他们害怕,毕竟谁也不想被割下左耳。”
周天子不愿意看到雍国强大,自然也不欲宋国一家独大,如今他们只能等洛邑的命令到达。
思及等待后的结果,单牧臣便有些不甘:“难道我们真的要向周王投降了?是否会有转机出现?”
听到此话,雍殊的目光停顿在文字上。
他无法否认,他的心中一直存在不切实际的期盼。在讲究利益的各诸侯国间寻找虚无缥缈的情感无疑是为君者的大忌,他无法甘之如饴,却也无法控制妄念的生出。
单牧臣离去后,雍殊走出房门,夜晚的微风传来远处若有似无的虫鸣,璀璨的星河下,花草静谧生长。
四月的夜里他总是无法入眠,他害怕梦到薇姬的眼神。
离开洛邑时,她的眼眸像浸润了河水,透露出温情脉脉的表象,而梦里那双眼睛更多的时候是空寂冷漠。
醒来时他意识到,他们之间的信任如此脆弱,他无法说服自己她对此一无所知。
薇姬大概不会在意这场发生在王几附近的战争,她拥护周王室,自豪体内流淌的血脉,对他来说是失败的战役,于她而言是维护王室身份的胜利。
薇姬更不会在意他是否出现在这场战争中,她从来不在意他的伤势,更不会在意他是否会死去。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想要听她亲口说出理由。
他不会因此憎恨她,会盟的决策是他与诸多臣子一同制定的,既然想要得到盟会后的诱惑,就需得承受路上的陷阱。
昔日仆从成群的府邸拥有精心雕琢的景致,如今娇弱的花卉没有专人照料开始枯萎,而不知名的野草也肆意生长,虫鸣不知疲倦地响起。
春天刚刚经过,他的内心却变得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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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亡每日都在产生,而城中的物资一日比一日减少。
城门外虎视眈眈的宋军正准备新一轮的进攻。
两日后,一辆轺车行驶至城下。
宋军退至河边,关闭多日的城门轰隆隆开启,露出门后的情形。
祁硕半眯着眼望向城内,情况比他想象的场景要好一些,然而可以看出他们已是强弩之末。
他携天子令而来,天子命他劝降。
除了祁硕本人,他身后还跟着一支六人小队护卫他一路上的安全。
祁硕被引入一间府邸,他的视线在过往的玄甲士兵上停留了片刻,而后若无其事地跟随领路人到了主屋。
这间原先用作起居的屋子被改造成商讨军事的房间,舆图挂在最显眼的地方,凌乱的竹简散落一地,像是有人急匆匆离去前撞倒又来不及捡起的。
祁硕看到了舆图前的雍殊,他看着和在洛邑时没有太多区别,但祁硕仍然从他手腕露出的绷带看出了他的伪装。
雍殊处于死亡的压力下,或许他每天都夜不能寐,但是为了不让天子使臣看清,所以他伪装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洛邑他撞见雍殊在王姬的屋子中时,那个抱着王姬的男子对他是多么不屑一顾,而现在他是给雍殊带来希望的人,他能够让雍国的君主在这场围堵中侥幸生存。
雍殊见是祁硕到来,他的惊讶稍纵即逝。
雍殊请他坐下,士兵为他们的杯盏添加清水,雍殊举杯示意:“环境简陋,使臣莫怪。”
祁硕回礼后拿出姬章的信物,他直奔主题:“我受天子之命前来,与雍君进行一次谈判。”
雍殊放下杯盏,问道:“天子的想法是什么?”
“君上已攻下的两座城池中,虎牢地理位置重要,还望君上能够主动献予天子,而乌城则分给宋国,用作宋军退兵的补偿。”
同在现场的另一名军士冷笑道:“如此我们岂不是替周国和宋国白打一场仗?天下还有这种美事,甚至于有人敢幻想这种美事降临在自己头上。”
祁硕并不为他言语中的讽刺而生气,毕竟谁会在乎砧板上的鱼蹦哒了几次呢?
“居住在洛邑的天子并不急切需要得到雍国的答案,可停留在城外的宋军却不似天子一般有耐心,不知宋国是否能等到雍国的回答,不知被困城中的士兵能否等到雍君的回答?”
受到祁硕的激怒,那军士脸色愤怒得通红,他还欲再辩几句,便见雍殊擡手制止了他。
军士憋屈地低下头,他也知道如今形势不是他们能够讨价还价的时候,可是他还是忍不下去这口气。
雍殊平淡的声音在屋内响起:“雍国接受天子的命令。”
祁硕脸上露出笑意,他在离去前说道:“王姬原本想要与我一同前来,只是赵默被困宋城,赵默是王姬重视之人,王姬为了他亲赴宋城,所以分身乏术无法亲自前来,还望雍君担待。”
他如愿看到雍殊平静的面具上出现了裂缝,他的脸色仿佛霜雪一般冷下,又透着失去血色的苍白。
祁硕心生报复的快意。
即使雍殊短暂地被王姬选中又如何,雍殊与自己在王姬心中是一样的地位,他们都没有真正获得王姬的青睐,王姬抛弃雍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携带来时的队伍走到城门口,在士兵按照规定为他们开启通行的道路时,祁硕向身后的随从使了眼色。
顷刻间,城门口的士兵被一只锋利的短刀割破喉咙,血液喷溅到祁硕的手上,他夺下士兵手中的武器。与此同时,他的随从已经登上城墙,以同样的方式杀死了雍国的士兵。
祁硕在警戒的吼声中打开了城门。
早已收到消息的宋国士兵埋伏在附近,闻讯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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