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程某,真的很想知道。”……(2/2)
程彻在跪叩上香后,又在沈先生的棺椁前,不疾不缓,很有诚意地鞠了三个躬。而后缓缓走向沈清,声色微沉说道:“先生已逝,贤弟节哀。”
沈清低头颔首,说多错多,毕竟,她现在是哥哥沈影。
这是沈清来汴京的第十天,她从出生下来便被外祖父母带走了,住在离这千里之外的潞州城贾府内。要不是一月前,收到哥哥沈影急信,要她速来汴京见最后一面,恐怕她此生都不会踏足于此地,也不会经历这番遭遇,一来汴京见到的就是哥哥的遗体。
作为沈家唯一的嫡子,父亲曾寄厚望于哥哥,哀思过度,竟也当夜一起去了,临死前,拉着沈清的手说:“不要让影儿这么不明不白死去。”
不明不白……确实是不明不白。沈清是看过哥哥的遗体的,右臂中箭,箭簇的小槽内藏有毒|粉,虽说外祖父是中医世家,她也从小看过不少药书,但依然无法鉴别此为何毒,小小剂量竟能让人一月内毒发身亡,此为不明。
更让人疑惑的是,哥哥在中毒后竟未采取任何救治,据吴管家说,哥哥不让去药房抓药,也不让郎中来看,也未曾报官,何人射的箭,让哥哥竟谨慎如此,此为不白。
她对这位父亲没甚么感情,应该说是不熟络,母亲难产离世后,他就把她送到了外祖父母家寄养,几年才能见上一面,和陌生人无二致。
但哥哥和她确是一见如故,待她也是极好的,汴京城内小女孩喜欢的t小玩意,她也都有,都是哥哥托人送到贾府的。知道她贪杯,每年迎春楼新酿的梨花白,总是早早预订好,将第一坛捎给她。
所以即使父亲不说,她也会将此案查下去。以什么身份查,就以哥哥的身份查!打蛇打七寸,让射箭之人自乱阵脚,原形毕露。
“贤弟?”程彻轻唤了沈清一声,他看她面色似比春节时见到的白了几分,本就羸弱的身躯,被这素白的丧服裹挟,更娇柔了些。
娇柔?程彻当下想到的这个词,放在一名男子身上,似是不妥,但总觉得眼前的沈影有些不一样了,他轻咳了几声。
沈清方回过神来,双手作揖,抿唇道:“抱歉大人,刚刚想着父亲生前,竟游神了。”
程彻眼眸扫过沈清,带着点考究和端疑:“理解,不过程某还是有一点想不明白想求解贤弟,如有冒犯,请多担待。”
沈清细眉微蹙,这字里行间没有咄咄逼人,反倒有点如沐春风,但就是让人有被扼住咽喉,压迫之感。
他问出的问题,定是冒犯的。
沈清以沈影自居以来,丧葬仪式操持地井然有序,这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提出质疑。她和沈影是龙凤胎,身形样貌本就相似,穿上男装后,连从小陪侍在哥哥身边的吴管家,都说和哥哥一模一样。莫非,是被程彻看出什么了?
沈清的手心微微出汗,她握紧双手,因太用力而使得指节发白,眼眶泛酸,擡眸间眼底带红:“大人请讲。”
她倒不是有意如此,而是连守了几天夜,又操劳着沈府上下,今日还站在这炉香一旁,进拜的烟全往她这一侧熏,落在他人眼里,倒添了几分委屈样。
边上的侍卫金顺一听他家程大人的语气,心道又来了……他家的御史大夫,就是这一点让人可怕,问得毕恭毕敬,然后一步一步诱导,得到他想要的答案。那户部尚书可不是这样交代出赃款的藏处的么。
他看到沈清如此可怜状,拉了拉程彻衣袖,提醒道:“大人,沈举人的父亲刚过世,心中自是悲痛万分,这也不是问话的好地方,有什么要问的等丧礼结束后再问也不迟。”
程彻眼眸带上寒意,轻扫了眼金顺,后者立马松手。
他捋了捋衣袖,瞳孔微缩,看着沈清,问道:“程某未曾听闻先生有何沉疴顽疾,春节来拜访先生之时,还是朱颜鹤发,身子骨硬朗,怎么就这短短三个月内因病去世了?因何病?”
沈清沉吟片刻,神色清冷,缓缓吐出了两个字:“癔症。”
她心中的小人已跪地,双手直拜:老爹别怪我,都是您这得意门生揪着我不放,我必须得瞒住您是因哥哥死而死的,否则我就完不成您的遗愿了。您泉下如果生气,找他,别找我。
饶是程彻如此有审问犯人经验,也不由得挑了挑眉,讶异了一下,这么离谱的理由好意思说出口?
程彻面色淡然,嗓音沉稳道:“哦?先生素来乐观处世,况且贤弟刚中举,先生向来是以你为傲的,欢欣雀跃还来不及,怎么好端端地就得癔症了?这癔症必有事由,又是因为何事?”
沈清脸露难色,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动,叹了口气:“这件事本是父亲隐私,实乃难以相告,如果大人真的很想知道,沈某也不是不可以告知。但死者为大,程大人如果真为家父着想,就让这秘密就跟着父亲走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不便告知,下逐客令了,金顺已做好领路走人的姿势。
可哪知道眼前的这位是个瞎眼人,竟极其不要脸得神色自若,笃定说道:“程某,真的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