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无师自通 明明自己想,还要她主动。……(2/2)
晏乐萦:?
她还在蹙眉忍受着这尖锐的刺痛,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风拂纱幕,青年帝王空余一个背影给她,逐渐走远。
只是空气里还残留着男人身上冷淡又缠绵的梅香,身前不止是锁骨上有疼痛,还有几处一样酥.麻火辣,那些感受都十足清晰,逐渐荡漾成更加难耐的火。
她闷哼一声,很快便有另几个人影从纱幕边冲过来,为首的仍是流萤。
“小姐!”
晏乐萦没有力气再擡手,妙芙替她拢好堪堪罩在身上的外衫,搀她起身,度月流萤面上也是一派焦急之意,只是更显得无措。
三人的神色这般各异,可她暂时无意细究,只叫她们陪着她回去。
*
路上,那股尚未化解的躁热,仍然如一把烈火在晏乐萦心口燃烧。
烧得她感觉骨头都发软,几度无力支撑身体。
好在水月台前停了辇车,一位不茍言笑的女官率先上前道:“午后日头太晒,娘子当心暑气,不必步行,乘坐轿辇便是。”
晏乐萦瞥了她一眼,声音柔软无力,“有劳了。”
这音色太娇,带着多年浸在江南水乡里的软糯,尾音还有一丝尚未褪去的媚态。
女官一顿,终是忍不住好奇,微微擡头看向了面前的晏乐萦。
灵秀清雅的美人,乌发略显凌乱地垂落在身后,与白皙胜雪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纤柔的身姿被淡雅月白长裙遮住,抵不过面色上极娇的艳色,宛若才被采下枝头的秋海棠。
女官官心中暗自赞叹晏乐萦的貌美妍丽,便越发困惑不解,陛下如何就这样将人撂在此处……
不过,陛下又特意吩咐辇车来接她,也算是另一种别样的恩宠了。
如此想着,女官态度越发恭敬,朝着晏乐萦作揖,“娘子客气,这都是奴婢分内之事。”
晏乐萦杏眸水色尚存,没再攀谈,径直带着几婢回去。
这一路浮浮沉沉,浑浑噩噩,随着时间推移,行至偏僻别苑前,晏乐萦心中的火倒是灭了几分。
妙芙来扶她,一直缩在队伍后面的流萤也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来。
“晏娘子可好受些了?”她神色还有些复杂,“您发了一身汗,奴婢叫人擡水来为您冲凉吧。”
晏乐萦掀眸瞥了她一眼,算默认。
进了内室的隔间,这是一间小小的洗濯室,度月已差人摆好了浴桶,流萤也紧接着跟来。
“流萤留下,其余人先出去等候。”晏乐萦又道。
妙芙稍怔,还是带着度月先行离开。
水声停歇一会儿,水已经放满,晏乐萦没客气,避开流萤要来服侍她的手,衫裙也没脱,径直迈进浴桶之中。
盛夏时节,天并不热,可骤然沉降于冷水中,还是叫人起了寒意。
好在心头的燥意终于降了下来,晏乐萦觉得人清醒了几分。
她才有了精神,擡眼瞧着无措伫立的流萤。
“晏娘子……”
晏乐萦冷哼一声,“你是陛下派来伺候我的人,诚然,你做的事该由旁人做主,不由我过问。可我自问也不算薄待你,日日送来的饭食都是我们四人同桌而用,妆奁里原有的、妙芙自江南带来的一应首饰,也是任你们挑选,更自认没在你面前摆过什么主子的谱。”
主仆有别,这一点,晏乐萦早年做官家小姐的时候便十分透彻。
御下的能力虽不敢说多强,且她一贯信奉和善待人,不摆谱,不将人真当成使唤的玩意,可也不是任由侍女骑到她头上去的主儿。
再者不然,她这八年犹自开了间画舫,不早就被底下的人反上天去?
“当然,若你看不上这些,或是心觉我配不上你伺候,下回我再见陛下,自叫他打发你去另寻新主吧。”
这是她头一回冲这个娇俏的小姑娘发了怒,甚至神色端出几分威严出来。
流萤怔了怔,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瞧着弱柳扶风的美人还有这一面,杏眸间褪去孱弱无辜,显出恣意利落,将那张莹白如雪的娇颜也全然点亮。
一眼瞥清晏乐萦含着探究的眸,流萤忙战战兢兢跪下,“奴婢知错了。”
“许、许多事奴婢也身不由己。”流萤道,“季…陛下,恐怕早看出奴婢是细作了,今日之事,全由公子差使。”
她率先向晏乐萦摊牌了。
晏乐萦看了她半晌,忽觉有些疲惫,揉了揉眉心,“的确是看出你是细作了。”
“娘子……”
“——可你擅作主张,这是你自己做的事,还连累我,我根本就不知情。”
流萤愣了愣,眼眸微沉,面上还是俯首,老实应道:“娘子教训的是,下回,奴婢一定先知会娘子。”
泡在浸满凉水的浴桶中,身躯的火热被彻底扑灭,晏乐萦又在温软的江南待了太久,感受过更明显的暖意,渐渐觉得水越发凉,甚至有些刺骨。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倦倦望向窗扉,窓纸薄薄朦胧,隐约可窥见午后还是艳阳的天气,已开始有些阴沉。
估摸着,要下暴雨了。
只是,明明水冷,被人蛮狠抓握过的那片娇嫩肌肤却还是火辣辣的疼,锁骨上的血痕更是。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沉入水中,让冰凉的水渗进锁骨处的伤痕,保持一分深刻的清醒。
“虞黛,究竟是谁的人?”她又问流萤道。
这回,流萤有了片刻迟疑。
晏乐萦便静静等待着她的答案。
她想到季砚所说的“更信任你”,“更”既然是个对比之词,自然有另一位对比之人。
脑海不再如水月台前昏沉,于是她也随之回想了起来,季砚不止喝过她斟的酒,还喝过虞黛为他斟的。
可她等了半晌,等到忍不住又打了个寒噤,流萤还是摇头。
“奴婢并不清楚,只收到下药一事的指令。”
一会儿后,晏乐萦吐出一口浊气。
经由旁人训练送来的细作,又是武婢,意志自然坚定无比。她既不能用刑,也无利可诱,这是再问不出其他了,最终只得作罢。
泡在凉水里太难挨,晏乐萦攀着浴桶边缘打算起身,又对着流萤道:“你随妙芙去喊人擡热水吧。另外,将度月唤来,让她伺候我更衣。”
流萤看她一眼,“是奴婢伺候得不够好吗?”
晏乐萦抿唇,只道:“速去,别叫我等。”
她清晰地记了起来,季砚说的是“流萤下的毒”,而非是“度月流萤一起下的毒”。
此事究竟如何,从流萤这里问不出,也暂时借助不了其他外力,只能通过这种挨个探查的方式窥见一二。
流萤应了是。
从浴桶中起身,晏乐萦方觉四肢仍旧软绵,水痕顺着湿透的月白衫裙往下坠,将她纤瘦曼妙的曲线勾勒得极为清晰,几许水色蜿蜒落在地砖上,又映出檀木团花屏风后走来的双髻侍女的身影。
晏乐萦擡眼去看,走来的度月,神色比之流萤还要复杂。
许是方才流萤已与她通过气了。
“晏娘子小心。”度月见她靠着浴桶的身形欲坠,连忙去扶她,“娘子,让奴婢来服侍吧。”
晏乐萦轻浅“嗯”了一声,任度月褪去湿淋淋的外衫,她难得见度月那张面瘫的脸上起了心疼之意,低低对着她道了声,“娘子今日受委屈了……”
她不置可否,没有接话。
又换了件干燥的素裙,缓过凉意,晏乐萦才肃然问她:“今日,流萤下药之事,你可知情?”
度月的脸顿时白了起来。
经过这些日子来的观察,晏乐萦已然发觉,度月只是面上瞧着冰冷,实际心却比流萤更软,也更容易被打动。
多数时候,除却妙芙,便是她先护去自己身前。
“奴婢…奴婢……”度月迟疑了一瞬,可怕晏乐萦怪罪流萤,最终还是道,“奴婢清楚。”
晏乐萦这八年来不是没被歹人骗过,后头更是被季淮几度骗得团团转,倒是练就了一双识人的眼,除却太善藏匿情绪的季砚,通常她都能很快辨清对方的神态。
她从度月眼里看出了慌乱,度月应当并不清楚。
包庇罢了。
不过她并没有将这话说出口。
宫闱深深,没有真正可信之人,她只信她自己。因此,绝不会率先暴露自己。
外间已响起脚步声,有其余伺候的宫女擡了热水来,晏乐萦瞥开视线,只压低音色又重复了一遍:“你们擅作主张做此等事,简直胆大妄为,还连累了我。下次若再被我发现,你与流萤一同离开。”
度月抿唇,片刻后,称是。
待水雾氤氲,晏乐萦再次揉了揉眉心,屋内水声潺潺,窗外亦是雷雨阵阵。
大雨哗然,恍惚能听见雨水从屋檐的滴水瓦倾泄而下的酣畅声响,可除此外,四下阒静无声。
最后的一点精力消耗殆尽,此刻,晏乐萦只想好好泡个热水澡躺下,不想再去管季砚、抑或是旁人的任何想法。
让度月退下,晏乐萦只留下妙芙服侍自己。
*
盛夏的暴雨总是骤然而至,江南是如此,却没想到北方的京城也难得有这么一场雨。
雨一直下到夜间,仍然意犹未尽,淅淅沥沥一小会儿,复又大了起来。
夏日里久久凝聚的热气,也因此被搅散,天气凉了几分,心中的燥意也被压下去不少。
夜里,度月流萤并没有留在玉衡苑。
暴雨滂沱,久落不绝,内廷含凉殿中,身着玄色织锦龙袍的季砚伫立檀木案前,静静地听着跪在殿下的两婢来禀。
“娘子午后冲了几回凉,其间叫奴婢们挨个进去问话,都是询问那□□之事,言语中尽是震惊之意,似乎并不知情。”
度月说完这个便无甚好说了,流萤心中忐忑,背上的鞭伤还隐隐作痛,更是不敢有动静。
惊雷雨声之中,身形巍然的一朝之帝听完回禀之后,并未多问,依旧神色莫测。
许久后,他才兀得开口说了句题外话,“她此刻可还好?”
流萤被这冷不丁响起的清冷声线吓到,更是匍匐在地,又有些茫然,不明白季砚为何忽然问起此事,不敢吭声。
度月倒是领悟了些意思,却有些犹豫,回想起赶往含凉殿之前,那晏小娘子精神萎靡的模样。似乎是今日被吓得狠了,半晌卧在榻上也没起身。
“晏娘子…晏娘子她……”
流萤听自家姐姐支吾,忽然明悟了起来,连忙接腔:“娘子似乎不大好,午后泡了凉水澡,从水中起身时唇都发白了。”
度月看了流萤一眼。
季砚倏然抿唇。
含凉殿外的琉璃瓦下,雨点不断叩击着瓦当,淅淅沥沥,绵绵不绝,似玉珠碎落,玎玲作响,透过窗棂门扉,在幽冷寂寥的大殿之中肆意回荡。
一景一情,因雨声变得越发寂寥清冷。
他蓦地想起了意图压在心下,却又被绵绵雨声不断冲刷翻起的往事。
少年时,那小姑娘曾惧怕风雨雷声,每回暴雨将至,雷声才隐约响起,便会变得十足黏人,她总是恨不得整个人贴在他身上,要他抱要他哄,怎样都不肯罢休。
“阿砚哥哥长得高,还长得好看,我只要抱住阿砚哥哥,就什么都不怕了。”
昔年旧事里,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冲他眨起杏眸,娇笑着道。
小时候的季砚曾无人可依仗,短暂有过前朝贵妃的收留,也只是流光瞬息,稍纵即逝,多数时他只是个被弃如敝屣的狼狈皇子,却不曾想,有朝一日,他还能被别人依赖。
被这么一个娇得像海棠花般明媚的、仿佛有着无尽生命力般的姑娘所依赖。
她分明璀璨妍丽,比之他有太多人钟爱,却仍愿意投身他的怀中,只依赖着、爱着他一人。
那份深情,曾经真如同春日里最温暖的阳光,照亮过他孤寂的心。
于是他头一次敞开了本该拒绝所有人的怀抱,将她拥入怀中,并在之后的每一次留意起从前从不在意的天气,与其他她所爱的、不爱的任何事物,只为了让她少一分忧虑,再少去一分。
那些风雨前的未雨绸缪还历历在目。
他忧心过暴雨前她赶不上宫门落钥,忧心她会在惊雷时寻不见他的怀抱,甚至,最后还忧心过她是否会因宫门惊变而惧怕,会在江南过得无助凄苦,种种少年时懵涩的情思……都曾真切存在过。
可是后来呢?
季砚抚过手中的白玉扳指,无意识敲叩着檀木案,直到扳指清脆碰响木案,声色闷钝,却也显然。
跪在地上的两婢皆是一瑟缩,却见年轻的帝王微昂下巴,淡道:“随朕去看看她吧。”
*
帘外寒雨涛涛,帐间暖香浮动。
晏乐萦让妙芙熏上了自己喜欢的香,用蔷薇水与麝香调制的合香,花香宁神,尾调又有麝香的馥郁暖意,驱散了最后一点因凉水泡澡带来的寒。
她捧着《商经》看了一下午,到此时天已昏暗,妙芙去点了灯,后知后觉地,暑气复返,沉沉雨声中有了丝闷热。
“小姐热了?”妙芙一下看了出来,询问她,“可要奴婢去取些冰来,搁去冰鉴里?”
晏乐萦翻书的手微停,一顿,“宫人不是说份例里的冰已经用完了么?”
“先前的是用完了。”妙芙回道,“不过昨日陛下又差人送了新的来,将储冰的地窖都塞满了,送冰的内侍说了,还不够的话知会侍卫一声便是。昨日小姐睡得早,因而不知这回事。”
晏乐萦重新翻了一页书,片刻后,嗯了一声,只说那便送来吧。
妙芙便退了出去使唤宫人。
好一会儿,房室间便只有她一人,晏乐萦又翻了一页又一页,最后心却不再静得下来,嘈杂雨声更令人烦闷,脑海里的往事不由衷跳了出来。
也是这样的雨天。
年少的她喜欢极了季砚那张脸,可明明是这般漂亮俊秀的少年,却偏偏像块冰总也捂不化,饶是愿意与她说几句话了,也是一副淡淡疏离的模样。
一日惊雷起,将她吓了一大跳,转头见那个冰冷的少年郎眼底终于流露出关切的情绪,晏乐萦想也没想,就跳进了他怀里。
她对他撒着娇说,自己最怕打雷,最怕这样雷雨绵延的天,一定要他抱着才好。
少年就真的照做了。
自那之后,每回他都会在风雨前率先一步替她备好伞让她离宫——不是,谁要他准备这个了,她明明是想让他多露出几次那种心疼的神态来着。
不过……
随着雨声,晏乐萦又想到,后来的少年当真彻底软下了态度,不再需要风雨的契机,他也会永远挡在她身前,替她遮风挡雨。
若是暴雨实在来得太急,自然也是毫不迟疑地将她拥入怀中。
想要的一切,在那时都得到了。
只不过,最后,她还是放弃了他。
红木荷花屏风后突然传来沉沉脚步声,晏乐萦的思绪因此被打断,想了想,她索性搁下书,对着外头懒懒道:“回来了?将冰鉴搁在外间就好,这雨也不晓得几时停,夜里恐怕还会有凉……”
正说着,骤然间又一道惊雷乍响,惨白的雷电照亮了这间不大的宫室,又瞬息止下。
夜色朦胧,莹泽光亮中,晏乐萦恍惚瞧见的是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身影。
她顿时一僵,吓得险些失声尖叫。
身影闪过,宽厚且带着潮气的手掌捂住她温软干燥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