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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风霜行(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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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没有证据,但张行能明显意识到,自己的猜度和思虑是“有效用”的,这就好像冲和的占卜、曹林的镇压、郦子期的舟船巡察、三娘的真实伤害一般,是真的会有概念性的影响和准确率。

所以,真的全力以赴打起来,只以眼下这个战场态势来说,真不好说胜负……但败的那一方一定会损失惨重,而这正是张行极力避免的事端。

从这个角度来说,罗盘……

思索许久,徐世英冒雨从外面回来,却连护体真气都没有展开,一进来居然放下了一把伞,见到张行和马围立即开口:“单龙头走了,张公慎他们到了。”

这是正常的且处于流程中的轮换,只有四个营的规模。

张行点头,忽然来问:“十三金刚现在都在河北吧?”

“都在。”徐世英点头,然后迅速补充。“但白分管现在很忙,御史台的事情把他拉进去了,此外高金刚去了滹沱河……”

“让他们来!立即来!”张行即刻下令。“三日内全都要到……扔下部队、行台事务,立即过来!”

徐世英顿了一下,没有多余询问,而是追问:“要不要请殷龙头去邺城坐镇?”

“不用。”张行摆手道。“殷龙头在滹沱河正好……如果大英尝试出奇兵绕后,现在这个局面下是断不敢出武安去邺城的,否则咱们就能立即扔下此处回身吃掉,而他们的追兵必然会被司马正咬住。”

徐世英想了一下,先点了下头,却没有直接看许敬祖、李义署那些人,而是看向马围,随着马围也点头,他才摆了一下手,随即,聚拢在公房里的文书、参军们立即行动起来,然后一系列的文书,包括之前去山里搜罗河内难民、在汲郡设立军市与家眷探视点,全都被依次交给了徐世英。

徐世英签完字给了马围,马围附署,只有调度莽金刚的那份文书张行亲自签了名。

处置完了一切,徐世英方来问张行:“所以,首席下定决心了?”

“不错。”张行正色做答。“不能泄了这口气……”

“我其实也赞同。”徐世英也认真道。“咱们上面明白,可,反而越来越强的印象……只要双方底层军士信了,到时候战场上可能就是这一口气的事情。”

“也是要大英那边晓得,咱们这里是要十万分注意的,把他们的眼睛和手都钉在东都这边。”马围也表达了赞同。

然后公房内便陷入到了某种令人不安的沉默中了。

过了许久,伴随着屋外的雨声,徐世英将目光从发呆的张行身上收回,严肃下达了军令:“召集所有头领,今晚军议……马分管,召集人手,绘制阵图,准备起大阵。”

十月份,汲郡的战争陷入泥潭。

与此同时,相隔数千里的大江之上,这里的战争已经陷入停滞很久了。

这里的战场更清晰明了,占据了巨大江心洲的联军跟占据了南岸据点的关西军之间只有半条大江,而离谱的是,就在这个狭窄的战场两端,立着很可能是天底下最强大的两位宗师……什么船队都过不去,两位顶尖的宗师都无法从对方手下保护住自己的人,也无法跳过去消灭对方。

这还不算,因为北面正式开打的缘故,双方都没能得到任何可见的大规模支援。

于是战争变成了停滞战,只是隔三岔五两位宗师临阵交一剑而已,连多余的动作都无。

“那一步上面。”临江的望楼上,白有思扶着栏杆望向西南面的城市,显得很放松。“但也有人说,我们恰好就是对面跨越界限的试炼,谁赢了这一仗,谁击败了对方,谁把兵锋推进对方腹地,谁就自然而然的成了大宗师……谢总管,你觉得哪个说法对?”

昼夜不息赶到此间的谢鸣鹤想了一想,直接摊手:“照着我的品味来说,自然是后者,我祖上就是这么来的……但其实仔细想想,哪个都未必,哪个也都可能。”

“不不不。”白有思笑着摇头。“谢总管这个答案看似滴水不漏,但实际上是错的。”

“哦。”

“答案很简单,就是后一个。”白有思继续笑道,却眯眼看向了西面方向的那座临江城池。“到了宗师这份上,单纯的心血来潮也好,掌握了一些真气法门也好,是能感应一些事情的,更不要说是晋升大宗师这种要害了……谢总管,我明白告诉你,我从第一日见到对方浮江而下时便晓得,这位当庐主人与此地就是我成大宗师的契机。”

“原来如此。”谢鸣鹤恍然。“所以,这大江上的事情,乃至于全天下的事情,甚至是几百年乱世的结果,竟是要由两个人心情、机遇来定了……可这跟张首席平素的话好像不搭呀。”

白有思再度回头来看对方,失笑摇头:“谢总管这话诛心。”

“不是故意调侃,而是真的发懵。”谢鸣鹤正色道。“这种局势还能如何?”

“首先……”白有思转过身来,同时伸手在栏杆外侧布上了一层真气障壁,语气也严肃了起来,却似乎张口便是一句废话。“这种局势并非无解,实际上我觉得胜机恰恰就在这个晋升大宗师的契机上,谢总管想一想,我晓得的道理,韦胜机也肯定晓得……不然也不会隔三岔五凌空一剑,察觉到我没露出破绽后便放弃。”

谢鸣鹤没有说话,他还是有些没饶过来。

“道理很简单。”白有思不由叹了口气。“韦胜机想做大宗师想疯了,这是他的心魔,说不得关西那边主动给他派个宗师他都不乐意,而我呢?我没那么着急做大宗师……所以,何妨放弃这个机会,利用对面的纹丝不动,请谢总管替我寻个外援过来,直接败了他?”

谢鸣鹤愣了足足两三个呼吸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的意思很简单,她愿意放弃成大宗师的机会以寻求此间战事的突破。

但是话说的轻巧,大宗师的契机也可以放弃吗?

这当庐主人之所以入魔,不就是他许多年都不能成大宗师吗?眼瞅着太阳西斜,自然不安,以至于成了心魔。

似乎是看穿了对方想法,白有思坦荡以对:“就像谢总管说的那般,千百万人的性命,天下大势的走向,凭什么要系在我们两个人身上?若是大宗师不能以人为本,妄图以一人来定兴衰,那这样的大宗师别人爱做去做,我是不会去做的。”

这算是一个解释,谢鸣鹤连连颔首,也不再计较那些,而是直截了当来问:“所以白总管的意思是让我去劝说操师御来助你?”

“不拘是谁。”白有思明显思虑妥当。“正是要借谢总管的人脉地位,替我寻来援军,当面破了对方!当然,操师御自然是最方便的一位。”

谢鸣鹤再三点头,不顾连日赶路辛苦,即刻应许:“我这就走,顺流而下,先去找操师御,沿途也替你观察局势,以防后方出变故。”

既然说明白了事情,谢鸣鹤当然不会耽搁。

不过,这位黜龙帮的总管也不是当年为了逃避大魏对江东镇压而四处游历的中老年废人了,他离开江心洲,顺流而下,一个时辰后他便停船上岸,然后去见了周效尚。

南方将门与江左世族,可真是几辈子抄家灭族一般的交情,双方知根知底,有事在身的谢鸣鹤也不含糊,转交了分别来自于周行范、张行的两封私信,来自于军务部徐世英、帮务部雄伯南、大行台陈斌、国主魏玄定、首席张行的一系列正式文书……以及来自张首席的公开承诺。

“出兵前张首席在吞风台大头领扩大会上说的,天下浩荡,人心不定,英雄四起,有些人其实相差不多,能耐差不多、想的差不多、态度差不多,但偏偏有的人遇到了时势,或主动或被动与我们走近了一些,可莫小瞧了这走的一小步……因为千言万语不如一行,就这一小步我们就要认,反过来说,如果将来谁离了我们这一小步,我们也要追究到底的。”

码头上,谢鸣鹤复述完毕,似笑非笑来看对方。

“周公,首席说完这话,便通过了你与周总管一起暂署龙头的专项,我就不说什么一门双龙头了,周公,此间事成与不成,你都是黜龙帮的人了,一辈子都拖不开了,所以一定要遵守帮规、国法、军令,放到眼下,允许你暂缓推行黜龙帮的律法、制度,但要尽全力支持南线战帅白龙头的对峙。

“还有一条,你到底是外藩,有了淮右盟的前车之鉴,你这里不能有太多的大头领、头领名额,哪怕是你现在有了荆北七州之地,也只有两个大头领、八个头领名额,而且需要身为战帅的白龙头署命认可。

“可有什么言语?”

认真看完信又沉默着听完对方转述的周效尚平静开口:“没有,我感激张首席与大行台三位副指挥的英睿,完全接受这些任命和调度。”

谢鸣鹤眯眼看了下对方,点点头,同样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一拱手,便重新上了船,往下游而去。

不是没有异议、不满,也不是没有察觉……谢鸣鹤比谁都清楚对方的心思,周效尚走的是典型的南方将门路线,乱世自保,却对真正的强者恭顺到了极致,可但凡强者没有触及到的地方,他都会尽全力扩张他的私人势力,以求自保。

就好像这一回,周效尚的投靠成为了白有思在南线强有力的支撑,可这也不耽误他表面上老实巴交、忠心耿耿的同时迅速在荆北扩张一样,九个郡,或者说是昔日南陈七个州,全都被他吞下自肥。

刚刚的认可与服从里面,有多少是这七个州、九个郡的重量,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那又如何呢?

黜龙帮里,有东境的豪强、良家子、基层官吏,河北的盗匪、官军、世族、寒门,东都的各类流人,南陈的贵族,北地的战团、贵族与荡魔卫,还有江淮的帮派,难道还差一个典型的南方将门?

十月间,谢鸣鹤继续顺流而下,迅速抵达了下一站,在巴陵见到了江淮的帮派,也就是杜破阵与辅伯石为首的淮右盟诸位。

这里没什么好说的,夸了一下阚棱和义子军改编的那个营如何如何出彩,然后埋怨了杜破阵和辅伯石到现在都没有成宗师,委实让人失望什么的,获知了荆南现在是林士扬在倒腾后就直接走了。

只留下杜破阵在洞庭湖畔的风中发闷气。

再往下走,就是江西地界,饶是一路都是顺流而下而且昼夜不停,还有真气辅助,可等到谢鸣鹤在九江见到了逡巡不定操师御后,还是花了足足六日的时间。

双方见面,谢鸣鹤言简意赅,请对方即刻往上游去做支援,即便是大军臃肿,操师御操元帅、操国师也可以孤身前往,联合白龙头击败韦胜机,一举决胜。

否则的话,在这里坐观成败,若黜龙军胜,凭什么要容忍他?反过来说,若韦胜机胜,直接顺流而下,便又是一个杨斌,倒是很操师御作为江南本土的宗师,怕是性命都不保的。

这话情真意切,操师御当然……没有答应。

开什么玩笑,这个道理他不懂?他是懂了以后才聚集兵马停在江西的!你谢鸣鹤来,代表了黜龙帮中枢来,当然会给他带来一定的压力,但若说直接就催动他了,目前看还不至于。

谢鸣鹤当然也晓得是怎么一回事,耳听着对方说什么军队汇集起来以后就立即去支援什么的,便自请下去歇息,然后理所当然的在城外一处自家子侄的地方约见了军中、地方一些江南八大家出身的官吏、将佐,只说乡友聚会。

聊了一会,大约察觉到哪几个人是有些思路的,便摒弃了其他人,只留下这四五个来做询问:“这位元帅国师教主想作甚?”

这话问的干脆。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枯坐了片刻,其中一人无奈拱手来言:“不瞒世叔,这事我们自然早有议论,若是我们猜的没错,他应该是想利用这个机会,把江左势力都控制起来,以求自立或者篡位……具体到眼下的步骤,应该是想把对岸萧辉最后一点兵马、人手给骗过来,若成了,他直接遣一名大将趁着对岸空虚驱逐了对方,事情便了了。”

谢鸣鹤愣了一会。

其实,这也属于江南传统保留节目了,只是他去了黜龙帮,做了那么多事,开了那么多会,一时没把江左这个味道适应回来,也属常理。

“然后呢?”回过神后,谢鸣鹤莫名有些不安起来。“就成皇帝了?”

“不瞒世叔,我们议论了很久,都觉得确实是个好机会,因为现在天下各处都因为黜龙帮和关西人的对峙卡住了。”另一人站起身来,小心翼翼来言。“这个时候,反而没用外力来干涉了,就是萧辉和操师御两人对弈。”

谢鸣鹤张口欲言,本想问成了皇帝之后怎么办?不需要应对关西人跟黜龙帮了吗?这俩家胜了谁放过你?还是你操师御觉得自己当了皇帝就能让南朝脱离困境反扑出去?

不说别的,只是占了江南三分之一的荆襄那边就没完没了好不好?

叛乱没了,可叛乱的人都在,,再加上黜龙帮跟关西人实际上在那里搞对抗,都成斗兽场了,你要怎么处置?

而且莫忘了,这大梁可是好几十个异姓王、异姓公的,这可都是有地盘有兵的,你要怎么理顺?

空头子皇帝这么吸引人吗?

好在之前几百年江南那些烂事不断地提醒着谢鸣鹤,没错,就是这样,这些人就是为了一个皇帝名号而忘记一切,什么宗师、元帅、教主都不缺的,三合一的也不可能跳出去!

于是乎,谢鸣鹤强压着某种类似于呕吐一般的感觉,继续来问:“你们觉得萧辉会上当吗?”

“回禀世叔,萧辉肯定不会上当。”又一名八大家出身的官员起身笑道。“但是操师御可以直接拉拢他

谢鸣鹤“恍然大悟”。

等前一个人坐下,又一人起身:“其实,萧辉也在拉拢这边的人,只是操师御势大,他的效果远不如操师御对对面的效果……听说,现在萧辉那边驻守六合的大将张破石已经动摇了。”

谢鸣鹤点点头,认真来问:“所以你们觉得操师御要胜了?”

“也不好说,往回看,这大江上不知道多少以为自己赢了的被人一个算计分崩离析。”那人刚刚坐下,复又起身,却似乎有些得意之态。

“所以,这事不好说,对不对?”

“对。”

“还是要观望对不对?”

“对。”

“操师御短期内不能西进对不对?成了皇帝也要耽误许久才可能西进对不对?”

“对。”

“你们听我一句话。”谢鸣鹤终于忍耐不住了。“趁着现在两边拉拢你们,你们的情境稍微放松,赶紧把家眷从海上送往徐州,自己也算准日子跑!跟这样的虫豸是搞不好政治的!”

几名世交子弟对视了几眼,明显茫然。

谢鸣鹤等了一会,眼见身前无人回应,却是忽然爆发,起身呵斥:“不对,你们也是虫豸!江南都是废物!”

说完,拂袖而出。

既然出了门,眼见九江城与鄱阳湖在侧,其人到底是冷静了下来……自己身上还有任务,需要找一位宗师去襄助白有思。

然而,江南都是废物!

这可怎么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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